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忽闻鸟鸣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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文/文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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凌晨四点，先有一只鸟动手，“喈——”澄清的一声，拖着长尾，划过熹微；随着另一只试探性地“唧”一声，怯怯的，像是乐工调弦。紧接着，两三声应和从树影里浮出来，不用遽然，这齐唱便斗胆了起来，高下急徐，竟把一个悲怆的小区搅成了自然戏台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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立秋后，晨气凉了些，虫声也掺和进来。领先是蟋蟀，嚯嚯地，像老叟咳嗽，其后便多了很多说不清名指标虫声，咿咿呀呀，与鸟鸣搅在一处，并不认为繁芜，反倒使作品有了线索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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那段期间失眠，便闭目凝听窗外数米外栾树、山樱树标的传来的当然之声。总想着从多样音色音程里分袂这是只什么鸟，那又是什么鸟，甚而搜索了鸟的叫声，认定有画眉、绣眼、云雀、乌鸫、红耳鹎……我常狐疑它们黝黑商定了乐谱。不异听得入神，便想向这当然乐团讨个差使——不拘是翻谱子或是敲边饱读，纵使良友办公，也郁勃的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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真实要识得虫鸟之声的妙处，须得心先静下来。心若不静，便纵有千百只黄莺在耳边啼啭，东说念主也只当是聒噪。待得心闲意适，即就是三两声疏淡的雀噪，亦能听出几分天籁的意味来。古东说念主深谙此理，笔下那些动东说念主的鸟鸣，无数是衬在“静”字里的。王维的《鸟鸣涧》就是个中翘楚：“东说念主闲桂花落，夜静春山空。月出惊山鸟，时鸣春涧中。”这诗里的声响，是极精微的。东说念主心闲淡，方能察觉桂花坠地的轻触；春山萧然，才容得下月轮初升的按序。而那一声山鸟的惊鸣，恰似一滴墨点入净水，倏忽漾开，反将这繁密的静夜晕染得愈发难懂、愈发空灵了。王维除外，亦有他东说念主懂得这悲怆中的喧哗。南朝王籍《入若耶溪》中的“蝉噪林逾静，鸟鸣山更幽”，直白说念破了这层玄妙。蝉声越是喧聒，愈显得树林深幽；飞鸟偶尔一啼，反而像给山峦套上了消音器。幼时，我的乡邻总嫌夏夜蛙饱读扰眠，而今，久居城市水泥丛林之东说念主却视若仙乐，这意旨，大抵是重迭的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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这般田地，究其根底，是心理的投射。杜甫《绝句》里“两个黄鹂鸣翠柳”，画面吵杂鲜艳，但究其基础底细，依然诗东说念主暂得冷静时内心生出的那一点闲趣。若他正感叹“兵马关山北”，只怕再多的黄鹂也听不进了。故而非得“东说念主闲”，方能与“桂花落”再会；若非深夜醒着，到那里感受如斯妙趣之音。音乐东说念主吴金黛深谙此说念。她挎着灌音竖立，潜入山林溪涧，历程五年光阴，录得百余种天籁——鸟鸣、蛙饱读、虫嘶、溪流、山羌、飞鼠，无不收纳。她不像寻常采音东说念主，只把当然之声作点缀。却是从白腹秧鸡的啼鸣里找节律，拿褐鹰枭的叫声定调性，请莫氏树蛙、腹斑蛙担任打击乐手。这般制作出来的《丛林狂想曲》，真的确当然与艺术的灵肉结伴，开导了一派新的寰宇天下。吴金黛说，她收罗这些天籁，创作世东说念主能领受的音乐，无非是想引东说念主对这些声气生趣，进而眷注当然，保护当然。这所以音乐为桥梁，疏导东说念主心与当然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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然而，最妙的还不啻于此。汪曾祺先生多年前在伊犁听见斑鸠叫，一时动了乡情，想起故我的斑鸠叫声：“鹁鸪鸪，鹁鸪鸪……”单声叫雨，双声叫晴，这鸟鸣竟与寰宇骨气、东说念主间情想勾连得如斯精致。约略不光因它宛转，更因它总悄无声气地叩开咱们深藏的牵挂与情怀；原来，它们就是住在咱们体格里的音乐啊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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不异想起来，这些不需付费的当然音乐，的确是咱们活谢世上的一份少见而又无价的礼物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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